董事长随笔

Chairman's Essay

色彩人生杂谈——《菊花草虫》浮想忆事

发布时间:2017-03-13 点击数:1812


买不起齐白石,就买了一张他儿子齐良迟的《菊花草虫》(见图:纸本设色138*34cm)。有了齐良迟的好东西,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因为那画中的精气神儿与其老爷子几乎是一脉相承。

我最早知道齐白石,是因为童年时家中有一个已经用了很久的白地儿红边儿的搪瓷茶盘子上,有几只像真的一样的黑色的虾是用他的画翻制的。那盘子擦得越干净虾就越好看,尤其是茶盘中存了些水之后,那虾就像活了似的,仿佛能游能动。后来我在家里的一本介绍齐白石的书中又看到了一个拿着拐杖、两眼炯炯有神的白胡子老头儿的照片,就知道了齐白石长得什么样。再往后不知道又从哪听来了齐白石是个很财迷的老头儿,画画专用的图章都自己管着,不见着钱就不给盖章;也曾听到过给齐白石家看门的那个曾做过宫里太监的老吴吴春如偷藏齐白石自己认为画得不好而扔到纸篓里的画发了大财的故事。

这张画是我2014年秋季去成都看我的好朋友虞暨明先生时,他推荐我到成都宽窄巷附近一家好像专卖齐派画的“浣花雅集”画廊买的。我和虞暨明先生认识有二十多年了,他是我最早认识的四川兄弟——他的勇敢、不辞辛劳地走南闯北的劲头、钻研业务的敬业精神和面对困难从不低头的豪爽气魄是我一直所佩服的。90年代初我去香港和深圳考察印刷厂、玩具厂时就曾住过他家。那时,他有本事在我懒得办理进深圳特区的通行证时,在布吉镇的那个一整天都会非常热闹的检查站想办法叫我进关;他也有本事把他的奥拓汽车从成都空运到深圳而毫不费吹灰之力;他还有本事来天津卫单刀赴会般直找从未谋面的大企业的老总谈印刷活儿,在其保证“香港设计、深圳印刷”和先做活儿后要钱的前提下赢得信任,几乎每战必胜;当然啦,他们两口子用早点时一人一罐炸辣椒猛吃的情景那才叫大本事!因为我只是闻着从罐子里流出的味道就都要辣出汗来了,而他们却若无其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吃的津津有味。他们两个是我见过最能吃辣子的人,那场景叫我目瞪口呆、终生难忘。

虞暨明先生不仅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好朋友,如今还是一个印刷、设计方面的专家。他近些年一直在有声有色地做复制书画方面的生意,在行内颇具名气,国内有几家大博物馆的馆藏品都是他主持复制的。所以,提起买画,当他推荐我买这张“齐良迟”时,我二话没费就办了。

我买齐良迟是因为我喜欢齐白石。齐良迟是齐白石离开老家湖南“北漂”再缘胡宝珠后于1921年生的第一个孩子,大排行老四。他随侍齐白石左右做事、学艺,其书、画的格局、气势均有乃父之风,是正儿八经的“画儿二代”。

齐白石本是湖南乡下一村童,他自幼耕农却力不从心,改行木匠又趣有不支,青年时终就画事,从此拉开了他一步步走向艺术高峰的帷幕。齐白石早年画人物,中年重心画山水,后渐聚焦在花鸟画上。他55岁“衰年变法”,这位自称“乡巴佬出身”的画匠靠着刻苦、自觉和悟性,用平实的研习和创造的火焰打破成规,同时深入吸取了传统中的养分和西方对色彩大胆运用的经验,终成为中国画开一代新风之人。齐白石的花鸟画代表了他艺术的最高成就,他画的游虾小鱼、枯荷棕榈、蜜蜂、雏鸡幼鸭、贝叶工虫、农器家什、花卉果蔬、苍蝇蚊子等有筋有骨,生动可触,一洗传统的文人或真或假的超凡与清高。对有些人来讲好像花鸟画的主题看似不够宏大,好像只是士大夫或无事闲的所谓“文人雅士”们的怡情悦性。当代名人康生就曾说过:“因我从来不喜草虫画,总觉得这是女画家的体裁。”其实这话真是一家之言。齐白石对艺术的真诚追求,对生活赞美的入世情怀,对生活理想的吟唱和完美表现,以及对自己修养的圆融洁净,全都通过他的画笔表露无遗。他曾篆书“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言志,可见其胸怀之大和本性之厚道!

齐白石与张大千有所不同,尽管现在看来两个人江湖画名比肩,但我个人还是更加喜欢和崇敬齐白石。齐白石可以作为一个“用劳苦的手”本分、老实的几十年如一日地践行工匠精神的榜样和楷模,而张大千只能算作一个行里的“画痞”,为满足私欲不惜上下其手的“流贼”,他画画的活儿不错,但德行品行不敢恭维。

画家不能为了出名而祸害别人,大多数人的名声是需要扎实本分的积累的。当然,在局外人看来有的时候“名人”也要靠点儿诗外功夫才能传名。比如,卒于977年的五代至宋初时期的画家郭忠恕,他一介文人却不吝拳脚和一小官儿打架斗殴后遭到了谪贬,于是云游四方。当他重新被召回京城时,又顺手牵羊拿走了皇宫里自己喜欢的文具,结果又被轰出京城。他别别扭扭地走到山东临沂突然不想走了,怎么着?越琢磨自己的“背运”就越不想活了,于是他就愣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人们总会以为像他这样狂放不羁的人就只是一个顽劣的“画匠”罢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却是绘就“一时之绝”《雪霁江行图》的界画大师。对更多的外行来说郭忠恕却是因了这千古“自埋”故事而使他传名后世。明代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伯虎也一样,不是代代相传的附着在他身上的“三点秋香”的美艳动人的趣事,也绝对不会有如今这么多追捧他书画作品的人。我向来觉得有令人耐听的故事的画家会比身背恶名的画家传名要远和广泛的多。

现在齐白石的画市面上金贵,仿冒者多,他一生作画1万多张画,但据说现如今有4万多张真假“齐白石”。齐白石画的草虫看着能蹦,他画的花朵好像能听到绽放的声音,他画的虾鱼也好像个个在水中游。齐白石的画价格屡创新高,这可能是他活着时不敢想象的。我想要是齐白石在世的时候作品能卖如此之高价,他就不会那么抠了。画家黄永玉曾经在他的《比我老的老头》一书中介绍他亲历的一件关于齐白石的哏儿事:“(我)第一次拜见齐白石老人是(李)可染先生带我去的。老人见到生客,照例亲自开了柜门的锁,取出两碟待客的点心。一碟月饼,一碟带壳的花生。路上,可染已关照过我,老人将有两碟这样的东西端出来。月饼剩下四分之三;花生是浅浅的一叠。‘都是坏了的,吃不得!’寒暄就坐之后我远远注视这久已闻名的点心,发现剖开的月饼内有细微的小东西在活动;剥开的花生也隐约见到闪动着的蛛网。这是老人的规矩,礼数上的过程,倒并不是希望冒失的客人真正动起手来。天晓得那四分之一的月饼,是哪年哪月让馋嘴的冒失客人干掉的!”

齐良迟是个很不错的画家,但对画没像他老爷子那样如命。齐良迟先生除爱好诗、书、画及篆刻外,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无线电爱好者。他自己曾设计安装过无线电发射机,得到过专家的赞誉。新中国成立初期,无线电人才缺乏,他24岁从辅仁大学美术系毕业后,只在北平美术专科学校教了不到一年的国画,就应北京电信局之邀进入该局无线电处工作。“文革”中也正是因为他曾因这爱好在解放前参加过业余无线电协会、并为国民党92军政治部修理过收音机、扩音机而算作“历史不清”吃了很大的苦头儿。但无论如何他是念得“真经”、官方认同的齐白石的嫡传:遵周恩来总理嘱托,齐良迟先生辞去了公职,专心在家侍奉白石老人,潜心系统地研究齐派艺术之妙谛。“文革”后齐良迟曾任全国政协委员和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会长等职务。但说到底:没有齐白石,哪来的齐良迟!

我用了上好的缅甸花梨木木框子把这张齐良迟裱好挂在了我的一间办公室的显眼之处,常是越看越喜爱,越看越体会到它的和平简静和写意溢神、虫趣天成之美。这张齐良迟无论书法、草虫、菊花、花盆,处处贴实齐派艺术面貌,流动着齐白石气脉。可以讲这是浸透着齐白石艺术精神的佳品,更是齐良迟先生的上乘之作。

虞暨明先生在印刷行当里打拼了二、三十年,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由最早南下闯深圳干了印刷并四处揽活儿、跑活儿,到与朋友一起干高档的印务和印刷公司的管理,再到今天他乐在其中的投资干不比一般印刷设计那么赚钱的复制,我想那不仅仅是他就事论事的印刷营生,其实也包含着他对印刷事业深入之中的喜爱和对生活充满缤纷色彩的期盼。客观上,与齐白石、齐良迟父子一样,他用智慧和技巧“做”成产品,用体现着真和美的色彩与图画温柔地歌唱着这个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