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四国”的来龙去脉(上)

发布时间:2010-01-25 点击数:1070
    在高盛(Goldman Sachs)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Jim O'Neill)的办公桌上,摆放着四面普普通通的小旗子。在这家投行豪华的伦敦办公室里,这些旗子在昂贵的电脑终端中间显得不合时宜,就像孩子们地理家庭作业的成果,或是背包客从异国他乡买回的廉价纪念品。但这些旗帜暗示着一个更为有趣的故事——有关资金和观点重塑世界的最新方式中的故事。这些三角形的旗子代表着四个大国: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差不多10年前,奥尼尔决定开始将这些国家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他用“金砖”(Bric) 这个缩略词来称呼这些国家。
    它是一个简单的精神依托。更大胆的举动,是以高盛的名义公开预测:到2041年(后来修正为2039年,再后来又修正为2032年),金砖四国的经济实力将超越6个最大的西方经济体。这四面旗帜将代表21世纪经济的支柱。
    当时,许多人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这一预测彻底颠覆了西方的传统观点;看上去奥尼尔似乎没有明显地捍卫这一概念。他出身于一个曼彻斯特工人阶级家庭,身材高大,没有那种见多识广的精英做派。他用樱桃红的曼联足球俱乐部(Manchester United Football Club)大事记来装点自己的办公室,说话还带着孩提时代那种浓重的平舌音。实际上,2001年奥尼尔发明“金砖”一词时,他只访问过金砖四国中的中国,也不会说这四国的语言。然而,尽管有这些看似不可能的开始,“金砖四国”在过去十年已成为几乎无处不在的金融术语,左右了一代投资者、金融家和政策制定者看待新兴市场的方式:从日产(Nissan)到媒体集团WPP,很多公司制定了金砖四国商业战略;数十家金融机构目前在运营着金砖四国基金;商学院开设了金砖四国教程;今年4月,Phillips de Pury将举办以金砖四国为主题的拍卖会。里约热内卢市长顾问费利佩•戈埃斯(Felipe Góes)表示:“奥尼尔创造的金砖四国概念……变成了非常强大的品牌。”戈埃斯正在组织首家金砖四国智库。
    奥尼尔曾在小范围内表示:“它改变了我的生活。”
    在一些批评人士看来,对金砖四国概念的吹捧有些过分。为了更好地牟利,银行和银行业习惯将此类废话吹嘘为全新的观点和理念,从这个角度看,金砖四国的概念是夸大和炒作。驻伦敦的经济学家查尔斯•杜马斯(Charles Dumas)表示:“金砖四国概念实际上完全是营销——它是一派胡言!”杜马斯对金砖四国概念的许多观点提出了质疑,比如这些国家未来的增长将势不可挡。其他人则更是冷嘲热讽,他们辩称,高盛是在利用这个概念扩大其全球影响力,由此让其强大的盈利机器增加马力。奥尼尔否认了第二种指责。他表示:“我确实相信金砖四国的观点,这种观点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是促使我提出这一概念的原因。”
    但即使这一概念是高盛出于自身利益而进行的炒作,这种炒作——其本身的确也是一种主张——有时也会自我表现发展,超出创造者预料甚至希望的范围。通过发明“金砖四国”一词,奥尼尔重新绘制了权力掮客的认知图谱,帮助他们表达了西方世界的影响力发生根本转变的观点。如果你相信人类的思想和表达方式不仅可以反映现实,而且还能塑造未来的道路,那么金砖四国的概念本身,就既会反映变化,也会推动变化——尽管开始时看似不太可能。
    非西方世界的崛起
    现年52岁的奥尼尔天生健谈,谈到自己是如何发明金砖四国一词的,他是从恐怖主义分子驾驶飞机冲向世贸中心(World Trade Centre)和五角大楼(Pentagon)、致使数千人丧生的那一天开始的,颇有一些戏剧性的意味。
    奥尼尔的父亲是一个邮递员,他在曼彻斯特南部长大,就读于当地的综合中学(绿洲乐队(Oasis)的诺尔(Noel)和利亚姆•加拉格尔(Liam Gallagher)也曾是这里的学生,不过时间稍晚),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踢足球上。毕业后,他决定就读于谢菲尔德大学(Sheffield University),部分原因是观看曼联队的比赛比较方便。(现在,奥尼尔拥有老特拉福德体育场(Old Trafford)的赛季套票,还会将多余的票留在当地一家酒吧,给儿时玩伴享用。)在谢菲尔德大学就读期间,除了醉酒和踢球之外,奥尼尔还发现了自己对于经济学的热爱。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之后,他曾作为外汇分析师就职于金融城的若干家银行,直到1995年加入高盛,担任经济研究组联席主管。2001年夏天,奥尼尔非常尊敬的联席主管加文•戴维斯(Gavyn Davies)宣布离开,留下奥尼尔独自领导该部门,而且面临巨大的业绩压力。“当时我心想:‘天哪,我必须在这个部门留下自己的印记,'”他回忆道。“我不断地搜寻主题和新想法。”
    灵感来了——但喜悦中伴随着苦涩。2001年9月11日,当第一架飞机飞近世贸双塔时——几天前他还在那里发表过演讲——奥尼尔正在主持一个全球视频电话会议。会议开到一半,纽约与会者的面孔就从屏幕上消失了。稍后奥尼尔得知,员工都被安全疏散,但依沉浸在震惊之中。随后的几天,他的头脑开始飞快地旋转。作为外汇分析师,奥尼尔一直是全球化的热情拥护者,并醉心于亚洲实力的日渐提升。而且在他看来,曼哈顿的恐怖事件恰恰有力地证明了非西方世界为什么开始变得越发重要——尽管是以一种负面的方式。然而,奥尼尔同样相信——或者说希望——可以以一种更为积极的角度来看待这种权力的转移。“911事件告诉我,美国化不可能成为未来全球化的模式——也不应该成为,”他表示。“全球化若想要前进,就必须为更多的人所接受……但不是通过将占主导地位的美国社会与价值观以及社会结构强加他人。”
    实际上,奥尼尔的结论是,经济学家必须更加仔细地研究非西方国家如何在未来行使更大的权力。纵览全球之后,他对四个国家越发着迷:巴西、印度、俄罗斯和中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四个国家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从地理到文化都各不相同。它们从未作为一个阵营、以任何方式行动过,也从未把自己视为一个集体。不过,在2001年的时候,它们都同样拥有大量的人口、有欠发达的经济,其政府似乎也愿意接纳全球市场和全球化的部分内容。对奥尼尔来说,这些特点使它们成为了天生的兄弟姐妹:它们都具备未来实现迅速增长的潜质。
    十分兴奋的奥尼尔试图给这个群体起个名。鉴于中国无疑是老大,把它的名字放在最前面合情合理。“(高盛首席执行官)劳尔德•贝兰克梵(Lloyd Blankfein)总是跟我开玩笑——说我应该叫它们Cribs(意为婴儿床——译者注),”奥尼尔回忆道。但他认为一个与婴儿有关的词,会显得有些降尊纡贵。因此2001年11月30日,奥尼尔推出了自己的重要理论:高盛全球经济研究报告第66号,“打造更好的全球经济金砖”(Building Better Global Economic Brics)。他冷静地预言,“未来十年,金砖四国(尤其是中国)在全球GDP中所占的比例将会上升”,同时警告称(这或许有点不够冷静),“为了顺应这种前景,制定政策的全球性论坛应该进行重组”,以赋予这个他称之为“金砖四国”的群体更大的权力。
欢迎来到“金砖四国时代(Briclife)”
    这篇研究报告立即点燃了高盛企业客户的兴趣,尤其是那些已经早向新兴市场推销——或试图推销——消费者产品的企业。“我从一开始就觉得‘Bric'这个词非常吸引人,”WPP首席执行官马丁•索雷尔爵士(Sir Martin Sorrell)说道。“它与我们一直在讨论的事情不谋而合。”但在许多投资者和银行家——包括高盛自身的银行家——看来,有关金砖四国的说法显得相当稀奇古怪,特别是考虑到,像巴西这样的国家近期刚刚经历了恶性通胀。“(论文发表后)我第一次去里约给一个大型团体作演讲,与会的约1000位投资者来自拉美各国,”奥尼尔回忆说。“那个介绍我的人在走向前台时,在我的耳边嘀咕了一句,‘我们都知道,B之所以存在,唯一理由是因为如果不加上它,就没法造出一个缩略词来'。”
    但奥尼尔却一直在与同事们讨论这个概念,到2003年,他的团队拿出了一个新成果——一份名为“与金砖四国一起梦想:通往2050年的道路(Dreaming with Brics: The Path to 2050)”的报告。这份报告大胆断言,到2039年,金砖四国的经济规模可能会超过最大的西方经济体。“到2050年,全球前十大经济体的名单看上去可能会变化很大,”报告中写道。这一预测将奥尼尔的团队送入了一个新时期——他称之为“金砖四国时代”。短短几天内,高盛的经济学家们就收到了从移动电信集团沃达丰(Vodafone)到矿商必和必拓(BHP Billiton),再到宜家(Ikea)和尼桑(Nissan)等各大公司高管写来的电子邮件。或许是运气,或许是洞察力——奥尼尔发明这一词之际,正值许多西方企业试图改进策略,向非西方世界出售产品、或利用中国等地区作为制造业基地。而且,在公司董事会面临信息过剩的情况下,金砖四国突然给高管们提供了一种简练的策略讨论方式。更妙的是,与“新兴市场”或“发展中世界”等词组不同,金砖四国听上去没有高人一等或前途无望的感觉;它更加中立、有力,且“政治上正确”。
    很快,汇丰(HSBC)、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旗下的基金公司DWS就推出了专门的投资基金,打着“金砖四国”的旗号营销。“我们曾经问过我们的律师,我们是否可以将‘金砖四国'一词申请为注册商标,他们说不行——它显然不是一种产品,”奥尼尔回忆道。渐渐地,这一品牌开始蔓延,并被高盛以外的机构广泛使用。起初,大多数对冲基金并不认为这一概念可以作为营销宣传手段。但随着投资者开始购买专门与金砖四国崛起挂钩的资产,这些对冲基金经理才认可这一方式。举例来说,中国制造汽车,可能会影响市场对巴西铜的需求。随着投资流逐渐增强,资产价格间还会出现新的联动性。(自2003年以来,金砖四国股市在全球总市值中所占的比例,已经从2%升至9%,奥尼尔预测,到2050年,这一比例将接近50%。)(FT中文网)